第七章

  清晨，天色才矇矇亮，披着连帽披风的御音悄悄的溜出庄园，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为了避免哥哥们担心，他已经尽量小心了！
  昨天翊凤那种态度，再加上哥哥的刻意隐瞒，他真的不敢相信，哥哥到底隐瞒了他甚么，所以，他决定去找出真相。
  翊凤说昨天那个私闯家里的人已经在城里的医馆，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让哥哥的态度这样的奇怪。
  走进城里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城里许多摊贩、商号也已经开业，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近在眼前的医馆是城里最大的医馆，也是他们家的產业之一，他悄悄的走到屋外走廊的角落，偷偷的透过方形的雕花窗户看进去，医馆里有许多病患，大夫异常的忙碌，他扫视了一圈，错愕的看的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黑衣男子，他的容貌是那样的熟悉，令御音顿时脸色苍白。
  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玄瑛，你来到这边是为了甚么？你是来污辱我的吗？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晶莹的眼泪盈满眼眶，泪珠从脸颊上滑落，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对他的感觉是甚么了！有点怨恨，有些心痛，更多的是说不清楚的感觉。
  「少主！」一名眼尖的助手看到御音在窗外，惊呼出声，引来眾人的目光，御音连忙挥了挥手，阻止他们继续说话，他抹了下眼泪，走进医馆。
  「少主，您今天来有甚么事吗？」一名助手代替正在帮人看病的大夫来招呼。
  「他怎么了？受了甚么伤吗？」御音指着躺在最里边的玄瑛。
  「今天我们开门时发现他倒在门口，才把他带进来，他左肩跟右肩被刺了两刀，双手筋骨撕裂伤，左腿骨碎裂，另外还有一些伤口，明显遭受过刑囚，少主认识他？」
  「…嗯…麻烦你们用最好的药，务必要治好他的伤，请不要让他留下伤痕，很抱歉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他的药费记在我帐上，一切都麻烦你们了！最后，麻烦不要将这件事跟大哥他们说，也不要跟他说。」他指的『他』是玄瑛。
  「是，小的明白，请少主心安，小的一定会照办。」助手很恭敬的说道。
  「嗯…谢谢，我先走了！」御音温和的说道。
  「是，恭送少主。」
  ＊＊
  好黑…为什么都看不见…
  玄瑛感到全身不论哪里都痛，他努力睁开眼睛，逐渐回復视力后，他发现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记得他倒到一个医馆前面，之后他就没有记忆了，他应该是在医馆里面吧！
  应该没错，他身上有包扎过，应该是这样没错。
  「您醒了！您伤的很重，应该多休息几天，这碗药喝下去对您的身体比较好。」助手将汤药递到玄瑛的嘴边。
  玄瑛慢慢的将它一口一口喝完，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对他用敬语。
  等玄瑛将汤药喝完后，那名助手要将汤药碗收走，玄瑛忍不住开口：「谢谢。」
  「救人本来就是我们的本分。」助手云淡风轻的说道。
  虽然救人是他们的本分，不过，要不是他是少主特地交代要特殊照顾，他也没有用这么好的药。
  「就算是如此，还是很感激，请问，我的伤大概要修养几个月。」玄瑛低声问道，照他的估计，大概需要半年左右，能下床大概也要一个月。
  「您在十天就能下床了！全身的伤完全好需要两个月。」
  玄瑛听完后感到讶异，居然比他估计的时间还要短那么多。
  「比我的估计要快很多。」
  嗯…当然啦！汤药都用最好的，连伤药都是拿最顶级的，你当然好的快。
  「您好好的休息吧！待会儿，小的马上送饭菜给您。」助手不再给玄瑛发问的机会跟思考的时间，匆匆退出去。
  不一会儿，助手又进来，带着足足四层的食盒走了进来。
  当他把食盒中的食物都摆在桌上，玄瑛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他们素不相识、萍水相逢，可以说是毫无交情，为什么这个人会带自己这样好呢？不但治好他，更拿这些在民间都算很而贵的食物给他吃，自己秘密出京，只有梵知道，他们更不可能会知道，那他们这样对自己，又有甚么好处。
  玄瑛心中往不好的地方想，他们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分，而有甚么阴谋…
  他不安的想着，表情也渐渐冷下来，彷彿知道他的想法，助手不禁笑了出来。
  玄瑛不安的盯着他看…
  「你笑甚么？」玄瑛忍住身上不断袭来的痛苦，开口问道。
  「没，没甚么，您先吃吧！有甚么紧急的事也比不上身体，需要小的餵您吗？」助手掛着十分碍眼的笑容。
  他以为他有什么可以图谋的，真搞不懂他在想甚么，要不是他是少主特别交代要好好照顾，否则，病患那么多，哪有那么多时间特地帮他准备这个准备那个阿！
  「不用。」玄瑛面色不豫，他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那小的就不打扰您了！小的先行告退，如果有任何吩咐，小的就在门外，可以随时叫唤小的，小的叫方振毅。」虽然有点不高兴这名病患这样怀疑他人，尤其是向他们这种救伤扶弱的医馆，不过，他还是尽量保持着正常的心态，避免让私人的好恶对他恶言相向。
  助手说完话便逕自离开，不管后边的玄瑛目光有多刺人。
  玄瑛在他离开后，才感到全身虚软，根本无力多说，他赫然然发现，自己一动弹，血就从身上渗了出来，他根本没有办法用手拿取食物，更别说是要吃东西了！自己还真是狼狈阿…
  他又不愿意拋下自尊去叫那个人，玄瑛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没过多久的时间，那方振毅要来收饭菜，可他发现饭菜居然完全没动过，又看到玄瑛身上的血跡，不禁叹了口气。
  这么逞强又有甚么好处，他将饭菜收到桌上，等他待会儿醒了可以吃，随即，他到前院大夫诊疗病患的地方去取替换的药物。
  碰到一名穿着白衣的青年，他恭敬的说：「蓝总管，您好。」
  「嗯…你拿那些药是要去做甚么的？我记得光你手上这些就要好几百两银子了！」
  「音少爷交待要用最好的药替他朋友疗伤，所以，小的才会去拿最好的药物。」
  「少主的朋友受伤？少主有朋友是我不知道的吗？带我去看看。」
  「是。」方振毅拿完替换的药，便领着蓝总管往玄瑛所在的厢房前进。
  走进厢房，蓝总管看到玄瑛陌生的面孔，不由皱了皱眉。
  这个人他没见过，难道是少主出门游歷的时候认识的？听说少主游歷的地方在北京，若这个人是少主的朋友，那他应该是北京人没错，不过，他既然是北京人，怎么会跑到南方来呢？这到要好好的调查一下。
  「蓝总管，那小的先替他换药了！」
  「嗯…没事，既然少主要你好好照顾，就好好照顾他吧！我先走了！」
  「是，恭送蓝总管。」方振毅目送蓝总管离去后才开始替玄瑛换药。
  肩上裂开的口子足足有一寸那么长，两肩都是被利刃刺伤的口子，从陶瓷製的小容器中挖出一些药膏，涂在玄瑛肩膀的伤口上，一股淡淡的药草香瀰漫整个房间。
  伤口才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完全收起，方振毅替他裹上布条，顺便将所有被血染红的布条收走。
  ＊＊
  当玄瑛从梦乡中清醒，方振毅厢房中的椅子上休息。
  他发现自己肩膀上原本渗血的布条已经被换过了！虽然现在还不能下床，至少身体的痛楚已经略微减缓了！他知道是方振毅帮他包扎的，虽然嘴上没说甚么，其实心里有些感激，就算是对他有什么图谋，至少，他真的帮到自己了！
  「您应该饿了吧！小的到厨房替您拿饭菜，我们这里偏僻，没甚么精緻的餐点，只有些粗茶淡饭，还请包涵。」方振毅说完匆匆离开。
  玄瑛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谦虚还是事实。
  不多时，方振毅便将餐点拿过来，一看之下，居然丰盛程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令玄瑛讶异不已，一间小小的医馆便有这样好的膳食，那不就再再说明，位于渔米之乡杭州的富庶程度，居然跟京城不相上下，甚至更严苛而言，比京城更胜一筹。
  「还是小的来服侍您吧！您的手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不然，可能会造成暗伤，就算您讨厌小的，还是请您多多包涵。」方振毅努力保持微笑着说。
  「嗯…对不起…」
  「没关係，习惯了！」方振毅笑了笑，看似毫不在意，口中说出的话令鼻酸「小心烫。」他端起了一碗粥，用汤匙取用，递到玄瑛嘴边。
  「嗯…谢谢。」玄瑛静静的吃着嘴边的食物。
  方振毅看他愿意吃，就将食物一一送给他。
  吃完之后，玄瑛又昏昏沉沉的坠入梦乡。
  真像个孩子…方振毅露出一抹笑容。
  在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的御音，虽然有兄长轮流来陪他，可是，一股他也说不出来的孤独感袭上心头，让他心始终静不下来。
  「小音，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在发呆阿？」顏枫祈轻轻捏了下御音的鼻子。
  「没有…祈哥，最近翊凤在忙甚么？好久没看到他了！好像已经三天了吧！」御音随意找了个藉口搪塞。
  不过他从顏枫祈眼中也看到了困惑。
  「好像大哥派翊凤出去办事，你才没有看到他，不过办甚么事情大哥倒是没跟我说，有甚么疑惑，就等大哥来陪你问吧！」
  「三哥，你们是不是有甚么事情瞒着我偷偷进行？」御音难得用正规的方是称呼顏枫祈，而不用亲暱的暱称，表示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很明显的，顏枫祈也知道御音改变称呼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件事不是我能作主，等我跟大哥、二哥商量后再跟你说好吗？最起码得跟大哥、二哥说。」
  「嗯…」他不想跟顏枫祈说，他大概知道他们在隐瞒他甚么事情，毕竟，他不想破坏跟哥哥们之间的情谊，也算是尊重哥哥的一种方式。
  几天前在自家医馆看到玄瑛，对他来说是一个打击，他大概猜的到玄瑛身上的伤势是家里面蛮擅长用刑的高手翊凤造成的。很难否认，他心里面有一些心痛，那天在医馆看到他的那个当下，自己已经交代了医馆的下属好好照顾他，可是，每当他想起，玄瑛对他的所作所为，他又对自己的心痛感到后悔跟丢脸，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他始终忘不了玄瑛，心中抱着一丝期待。
  「小音…」顏枫祈担心的看着御音，御音空洞、痛苦的表情，让他很担忧，又对自己没有办法让御音高兴起来自责不已。
  「没事的，祈哥哥，不告诉我也没关係，我只是有点想知道。」御音像是要强调一般，虽然心情有些鬱闷，不过，这并不构成生气的理由。
  两人继续天南地北的聊着，很有默契的，都避过了敏感话题。
  ＊＊
  回到顏家庄的蓝总管立时去找两名庄主，本来按照时间，他们应该在书房处理当天的例行工作，不过，很异常的，他在书房找不到两人，反倒在演武场找到两人。
  当他跑到演武场，两人正在演武场打得火热，刀光剑影十分的漂亮，不过也轻易的看出，两人是打真的。
  「主人。」蓝总管扬声说道，他的音量大到可以让两人听到。
  「甚么事？」两人几乎就在听到的瞬间默契十足的停了下来，同时转向蓝总管。
  手下很快的就送上了毛巾。
  「属下今天巡视城里的医馆，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想要跟主人稟报。」
  「说。」两人冷淡的回应，反正，自家的总管不论是办事能力还是人际关係，都表现的可圈可点，唯独有一个坏习惯，在某些很无聊的事情上会展现奇怪的兴趣。
  「属下今早在省城里的医馆看到一个伤患，我们的医馆居然给他用最好的药物，光是用在伤口上的药膏成本价就要七百二十五两，更别说是口服的汤药了！」
  「那又如何？有钱的人多的事，想要用好点的药物，那也没甚么。」两人毫不在意的说道。
  「不过，医馆里的助手被交代要特地照顾他，这不是很有趣？」
  「是谁交代的？枫祈？」
  「不，是音主人。」蓝总管笑着丢出大炸弹。
  听到这话，两个人顿时僵化在地上：「音，怎么会，他不是都在家里，怎么可能会跑到医馆去，去叫枫祈过来！」
  「主人，照理说，音主人到医馆去的事情应该连枫祈主人都不知道，所以，应该不用召唤枫祈主人，属下觉得，那人似乎很陌生，应该不是本地人，属下想要调查一番，是否要属下将他的画像送上，给主人参考。」
  「嗯…既然是音说要照顾的人，就放手让他们去照顾，不过，调查完，他的身分立刻交上来备份，如果，是京城来的，直接把他赶走。」
  「属下认为，那人是京城来的，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哼，那马上要下面把那个王八蛋赶出去，我们可不容许让那个傢伙玷污了我们的家业。」
  「可…主人，那是音少主交代要特别照顾的，如果被音少主知道了…」
  两人脸色立时变的很差，他们不论如何不会想让御音难受，要是御音的意愿，他们照理来说不会阻止，但那人…他们实在不想要轻易放过那个傢伙。
  两个爱弟如命的兄长在考虑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顺从御音的意愿，因为如果御音愿意原谅那个人，那他们这两个当哥哥的总不能破坏弟弟的幸福吧！纵然这样会让他们感到很难过。
  不过，如果是基于道义的话，那大可就让那人养好伤后就快快滚蛋。
  真后悔叫翊凤去整他，好死不死居然跑到他们家的產业，更无言的是让御音又遇到那个傢伙！
  当然，最重要的是先去找他们亲爱的弟弟，好好瞭解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蓝总管在旁边看到两个主子的脸色像是变色龙一样，就感到，这次真是来对了！要不然哪能看到平常脸臭的像大便的主人露出这种表情，某人很不良的在心里偷偷笑着。
  「主子，如果没有其他要吩咐的，属下就先行退下了！」蓝总管小心的收起笑容，表情看似很严肃的说道。
  「嗯…」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多馀的心思去管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
  在他们扔下例行公事跑去找御音的时候，御音却没有在房中，听到下人说御音跟枫祈到离顏家庄有约莫五公里的马场骑马，两人脸都黑了！
  他们在家里忙东忙西，结果勒！枫祈居然趁他们不注意把御音带去玩，真是好想要…
  两个脸色很黑的哥哥气急败坏，立刻要手下备马，匆匆忙忙的一路飆到自家產业。
  不过当他们看到御音穿着一袭黑色衣衫骑在黑马上，明显很高兴的模样，满腔的火气就像是浇了一盆冷水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愿打扰到他的两人，看到枫祈没有一起骑马，而选择在留在旁边，两人就先行到枫祈那边。
  「枫祈。」t
  「大哥、二哥，你们来了阿！」
  「你倒好，我们在忙你就带着音跑出来。」
  「我看小音一直闷在家里，心情不怎么好，所以我才想带他出来逛逛，省得闷出病来，大哥、二哥，我想…过几天带小音去游西湖，让他放松一下，前些日子真的苦了他。」
  「刚好过几天等这个月的事情处理完了！庄里就没什么大事，乾脆我们一起去好了！」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好阿…」抖…大哥跟二哥还说没什么事，明明就有一大堆的事阿…就说月底还要跟李氏谈下个月合作的项目呢…
  「对了！听说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从京城追过来了，你说说，该怎么办呢？」
  「爱新觉罗?玄瑛？」
  「当然就是他，那个恭亲王，还会有谁，早知道就不让翊凤去整那个傢伙了！居然趴在我们家的医馆前面，还让音看到他，特地交代手下要好好照顾他，最重要的是，他的伤我们估计大概要十天左右才能下床，这十天光伤药、汤药、食物，就得在他身上花上上万两银子，真是…」
  「没差，反正到时候他还是要付，花的是他的钱，大哥你在心疼什么？」
  「就是不爽…」很率性的扔下这句话，他还不知道，他疼爱的弟弟一句话就免掉了那些医药费，要不然他大概会气到吐血吧！
  「对了！大哥、二哥，小音好像发现了我们有事情瞒着他，要告诉他吗？」
  「你认为呢？亲爱的枫祈，想要音在投往他的牢笼吗？如果他是真心的，那还要看我们同不同意，更别说他之前对音做了什么事情！」
  「还是要让小音知道吧！不然到时候又闹出什么事情来。」枫祈不安的说道。
  「就晚上，我们一起跟他谈谈，现在，就好好欣赏音的英姿。」
  「知道了！大哥、二哥。」
  三人刚转头，就看到御音骑着马从远方奔来。
  才几个呼吸间，御音就已经停在离三人几丈之处。
  「大哥、二哥、祈哥哥。」御音跳下马往三人走来。
  不同的称谓，让燁跟樺不约而同的瞪了枫祈一眼，叫他们为大哥跟二哥，就叫枫祈那小子祈哥哥，未免也差异太大了！
  在一旁的枫祈不禁苦笑不已，就这样称呼上的差别，也可以让两个哥哥吃醋。
  「小音，过几天等大哥跟二哥忙完了再带你去游湖，好不好？」
  「当然好，已经好久没有去玩了！闷在家里想东想西，心情反而更差。」
  看在三个哥哥眼中，没有比自家小弟更重要的事情了！他们不由感到，将工作丢给蓝麟真是对的，早知道就早点将工作丢给他，就有更多时间陪御音游山玩水，不过，就算他们完全不工作，光那些日常收入，就足够他们吃上上百辈子了！总归一句话，他们就是劳碌命啦！习惯有工作的生活。
  可怜的蓝麟，为你默哀中，不过，工作还是丢给你啦！
  在此同时，远在庄里忙碌的蓝麟不由全身都发毛，有不好的预感…